姒月喵

第21章《齐眉》

一九九七年出生的高思萱和一九九五年出生的高铭椿，是一对来自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美姑县的山村兄妹。

高铭椿高中都没上就逃离贫困的家乡，只身来西安打拼；妹妹高思萱这些年在哥哥的支持与接济下读完高中，并在今年高考中取得优异成绩，考入西镐大学中文系。

兄妹家境贫寒，爷爷奶奶常年患病，父亲还入狱。至于原因，便是他们被拐卖来的母亲。

爷爷奶奶至今都无法消除对母亲的憎恨，一提到她就是各种谩骂侮辱，弄得高铭椿和高思萱在很小的时候，还怨恨过几乎没什么印象的母亲。

直到他们慢慢长大，听村里人说他们的母亲来自陕西，还是位女大学生，却阴差阳错被拐卖到贫困山村，被迫生下他们兄妹，也导致她获救后毅然报警，将他们的父亲送入监狱……

残酷的真相令日渐长大的高铭椿和高思萱，越发憎恨如今仍被封建思想包围的落后农村，明明毁掉母亲大好人生的是父亲和人贩子，结果爷爷奶奶还对母亲恨得咬牙切齿，说她“死了”。

迫害者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罪过，还把因触犯法律所付出的代价当做“不公平”，才是社会的黑暗与人性的可怕。

在这种恶劣环境的影响下，造成了高铭椿与高思萱并不快乐的童年。其实，村里的媳妇大多都是从外面买来的，好人家姑娘绝不会嫁到这个穷山沟。

有的女人因生下孩子最终认命，白白将青春埋没在大山里；也有女人像母亲不肯放弃，到底受到高等教育，通过斗智斗勇与家人取得联系，最后成功获救并惩罚伤害她的人。

可见人还是要读书，不读书连最基本的思维能力都没有。从懂事时起，高思萱就下定决心要考上大学，通过努力走出愚昧落后的大山，改变将来年纪轻轻就嫁人生子的命运。奈何家里实在穷，爷爷奶奶又重男轻女，想方设法阻碍她读书。

哥哥高铭椿为了自己放弃继续上学的机会，该上高中的年纪就辍学到西安打拼，高思萱心痛之余只能更加努力，一边承受着家里的农活、一边顶着爷爷奶奶及其他人的冷嘲热讽、一边刻苦读书……

在无数压力的折磨下，她没辜负哥哥的牺牲，现在她第一次走出大山，来到西安这座哥哥奋斗的城市、这座母亲可能生活的城市，不只为了牢牢把握他们兄妹的命运，更为了找到母亲，那个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苦命女人。

“别找了，放弃吧。”忽然，高铭椿压低声音说出这句没有温度的话。

“咋能不找？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，不就是为了和母亲早日团圆么？”高思萱刚合住双手准备闭眼许愿，被哥哥冰冷的话冲散心中本就少得可怜的希望。

高铭椿把筷子搁碗上，垂头咬牙说：“你觉得妈真的想我们么？真的愿意认我们么？我们……我们是她的耻辱与噩梦！就算是她身上掉下的肉，也是肿瘤！她当年抛下咱们，狠下心跟着警察离去，还把爸送到监狱，足见她恨死我们一家子！又咋可能认你我？”

高思萱抹了抹眼泪，不得不承认哥哥说得话十分在理。

他们天生患有残疾的父亲因涉嫌强奸罪、拐卖罪，满共才判了十五年，可区区十五年又能换回一个知识女性的青春和人生么？

纵使几年前父亲出狱后，不慎坠崖而亡，他们的母亲也人间蒸发，似乎完全忘记远在四川的一个贫困山区，有她的两个亲骨肉。

夫妻举案齐眉，在只有买卖关系的父母这里，是一种笑话。

“不会的，妈妈肯定恨爸还有爷爷奶奶，但对我们，她还是很思念的。”高思萱抽噎着，尽可能安慰自己她还是有妈疼的孩子，可高铭椿不抱任何希望，也不解释，拿纸巾给妹妹擦脸：“没事，爹不疼妈不爱，你还有哥！”

高思萱扑到哥哥怀里，过生日的日子却嚎啕大哭。高铭椿抚摸她头发，霍地睁圆眼睛，划过彻骨的寒意，嘴上喃喃：“放心，我们不好过，他们也别好过！”

哭得声嘶力竭的高思萱没听到哥哥这句怨毒的话，也幸好没听到。

炎热的夏天不比严寒的冬天好过，冬浮光开车把姐姐冬静影送回单位后，继续载着弟弟冬沉璧回咸阳。傍晚的省道比白日更堵，他们走走停停耗到快八点，才返回咸阳市陵城区的凤鸣苑小区。

夏天白日漫长，傍晚八点的天依然没有全部擦黑。这时候出来纳凉的人很多，像赶集一样热闹。

冬浮光给家里人和冬静影发消息报平安，敲了下副驾驶睡了一路的冬沉璧：“别睡了，快下车，到家啦。”

“昂……”冬沉璧揉揉眼睛，打开车门钻入稍微没那么强烈的热浪中，身上还是冒出些汗：“光哥，热死了，快回吧。”

“咱们吃完冰棍再回吧，不然肯定被爸妈批。”

“切，我喝冰镇雪碧就行，明明是你自己想吃，别拉上我。”

“你再说！”

冬浮光作势要打这个一天不损自己就浑身痒痒的弟弟，冬沉璧嘻嘻哈哈着跑开，路过附近的篮球场时，不由自主地止步，冬浮光追上他揪住耳朵，他双手合十求饶说：“光哥别闹了，快看帅哥！”

“看什么看？帅哥就是我！”冬浮光不吃他这一套，听到周围人的欢呼后，才注意到现在正进行一场篮球比赛，那个个子最高的男生背对篮球门，却准确无误地将球丢到篮筐里。

冬浮光看愣了，瞟了眼目露歆羡的冬沉璧：“哇塞！牛掰呀！居然见到篮球比你打得还好的高手！”

“我打篮球就服他！这哥们儿可厉害呢！跆拳道都是他教我的！”冬沉璧夸起那个灌篮高手，自己脸上倒得意洋洋。

“你们认……”

“小心！”

意外总在不经意间，姐弟俩在围栏外正说话，篮球突然像炸弹冲到他们跟前，尽管隔着篮网，还是把人吓一跳。

冬沉璧快速抱住姐姐闪开，篮球在即将砸到篮网时被接住，只轻轻地碰了下篮网，可见接住的人速度之快，反应灵敏。

“不要紧吧？”

冬浮光还有些晕乎乎，眼前的冬沉璧和篮网里的那位灌篮高手同时问道。

“没……没事。”她看了看弟弟，又看了看那男生，爽朗地笑道：“多亏你俩里应外合，不然我都吓晕了！”

“抱歉，是我们没注意，吓到沉璧你的女朋友了。”男生乍眼看没有冬沉璧一米九的身高，大概一米八五的样子，但不像冬沉璧那么白皙瘦弱。

他长了一对上翘的凤眼，眼睛不大，皮肤较黑，戴着黑色粗框眼镜，一说话就露出小虎牙，下巴和冬沉璧一样都有道“美人沟”，嘴巴和脸颊周围布满淡青色的胡印，眉清目秀算不上，但英姿勃发绰绰有余。

“齐眉哥！你开啥玩笑？这是我哥……啊不！我姐！”这不是第一次冬沉璧和冬浮光被误认为情侣，只因两人郎才女貌，站一起确实让人容易误解。冬沉璧被说得不好意思，忙解释，耳根都急红了。

冬浮光也很尴尬自己又被认作弟弟的女朋友，不客气地推开他：“我咋可能找个小白脸当男朋友？别美了你！”

“切，听说你初中喊楼告白的那个男生，就是个小白……啊！”冬沉璧被冬浮光掐了下胳膊，她这次很用力，不光是严惩这个嘴上总没把门的傻弟弟，更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学生时代的糗事。

齐眉望着冬浮光，眼神闪过一瞬的恍惚：“沉璧，这位是……”

“我姐呀。”

“笨蛋！我怎么有你这么傻乎乎的小老弟！”冬浮光着实无语冬沉璧反应迟钝，大大方方地对齐眉自我介绍：“你好，我叫冬浮光。”

面对一个陌生男生，冬浮光依然是往日那个率真活泼的野性女孩，毫无一般女孩子该有的腼腆和娇憨，齐眉惊讶她的开朗与泼辣，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：“幸会，我叫齐眉。”

“齐眉？”冬浮光念着这名字，想问是哪几个字，齐眉看出她的疑惑，笑着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：“就是举案齐眉。”